退朝后我躲在椒房殿数地砖。新来的宫女春桃说,东市今天又斩了十几个说书人,因为他们传唱\"牧童天子\"的童谣。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落着,我想起太乙山的栗子树该结果了。
深夜被喊杀声惊醒时,玉玺正压在我胸口。谢禄提着血淋淋的剑闯进来:\"杨音那厮造反了!陛下快跟臣走!\"
我们躲在太仓的米堆里,听着外头刀剑相击。谢禄说杨音不满樊崇独揽大权,要另立宗室。米粒钻进鼻孔发痒,我却不敢打喷嚏。原来这龙椅下埋的火药,比太仓的粟米还多。
建世二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,长安城的树皮都快被啃光了。樊崇在宣室殿摔了酒樽:\"明日就东归!让刘秀小儿见识赤眉军的厉害!\"
其实我们都知道,是关中实在刮不出粮了。流民像蝗虫般跟着大军,路上不断有人倒下。我的马车轮轴裹着人油,吱呀声里混着垂死的呻吟。
渑池峡谷的晨雾泛着铁锈色。刘秀的玄甲骑兵像黑云压来时,我正躲在辎重车下啃麦饼。樊崇的赤眉军早没了往日威风,饿得举不起长戈的士卒,被铁骑冲得七零八落。
\"接着!\"谢禄突然把玉玺塞给我,\"往北山跑!\"他转身迎向追兵时,我看见他后颈有块胎记,形状像片榆树叶。
我在乱葬岗的尸堆里趴了三天,喝雨水吃蛆虫。直到有个老丈用树枝戳我:\"小郎君,要讨饭去洛阳吧,光武帝大赦天下了。\"
南宫的蟠龙柱高得望不到顶,我捧着玉玺跪在丹墀下。刘秀的脚步声像闷雷滚过金砖,他接过玉玺时,我闻到他袖口有熟悉的艾草香——阿兄每到端午都会在门上插艾草。
\"赐爵赵王郎中。\"刘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\"在洛阳当个田舍翁吧。\"
走出宫门时,春阳正好。卖胡饼的吆喝声里,我摸到怀里的半块麦饼——从长安逃出来时就揣着的,已经硬得像石块。忽然想起谢禄转身时的那个笑容,他是不是早知道这结局?
如今我的草庐后有片菜畦,种着芥菜和菘蓝。有时午夜梦回,还会听见樊崇在耳边吼\"陛下圣裁\",惊醒后摸着竹杖上的符痕哑然失笑。邻家小儿又跑来讨故事时,我就指着太乙山说:\"那山里住着条赤眉老龙,专抓不好好吃饭的娃娃。\"
暮色渐浓,归鸦驮着残阳掠过屋檐。菜畦里新栽的菘蓝苗在晚风里轻轻摇晃,像极了当年赤眉军猎猎的红头巾。
后记:
通过洛阳考古研究所工作日志:
\"...建世二年冬,赤眉伪帝刘盆子献玺于光武,帝抚其背曰:'朕与卿皆景王后,何苦相煎?'赐洛阳田宅,令宗正录其谱牒...\"
这与《后汉书》记载的\"盆子肉袒降\"存在出入。更值得注意的是,同批出土的铜削刀上刻有\"谢\"字徽记,与渑池古战场出土的兵器铭文吻合。或许这位末代皇帝的故事,比史书记载的更加复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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