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他的灵柩送出建康城,桓温的军队正在江北集结,准备新的北伐。送葬队伍里,有个老臣偷偷说:“陛下其实不傻,他只是知道,在桓温的阴影下,清醒才是最大的痛苦。”这话传到司马丕耳中,他在棺材里苦笑——原来,最荒唐的不是嗑药,而是生在帝王家,连选择清醒的权力都没有。
兴宁三年(365年)二月,司马奕正在琅琊王府逗鹦鹉,突然接到太后诏书:“哀帝崩,无嗣,琅邪王奕,属当储嗣,宜奉祖宗。”鹦鹉学舌般重复“皇帝”二字,他却想起十年前,桓温伐蜀归来,曾摸着他的头说:“小儿若生在寻常家,必是个聪慧郎。”如今,这聪慧成了催命符,因为他清楚,自己不过是桓温眼中的“过渡木偶”,随时可以被丢弃。
太和元年(366年),司马奕看着桓温的北伐奏报,想起去年慕容恪陷洛阳,守将沈劲战死前的血书:“臣力竭,陛下珍重。”他想下诏褒奖,却被桓温的亲信拦住:“太尉说,此刻嘉奖,恐长敌人士气。”他突然明白,在桓温眼里,将士的血,不过是染红他帅旗的颜料,而他的眼泪,连御案上的竹简都浸透不了。
太和六年(371年),桓温在枋头惨败,声望大跌。司马奕知道,暴风雨要来了。十一月的某天,桓温带兵入京,在朝堂上展开一幅画卷:“陛下在籓时,便有痿疾,嬖人相龙、计好等参侍内寝,二美人生三男,实非帝子。”他望着朝堂上义愤填膺的群臣,突然笑了——这罪名如此荒唐,却无人敢反驳,因为桓温的刀就悬在众人脖子上。
被废那天,他穿着白帢单衣,步行出神兽门。侍御史带着百人卫队“护送”,其实是监视。路过御花园,他看见当年亲手种的梅花,突然想起母亲曾说“梅花香自苦寒来”,可他这枝梅花,还没绽放,就被风雪折断了。走到宫门口,桓温的部将递来一杯酒:“海西县公,请。”他知道这是试探,仰头饮下,酒液顺着下巴滴落,在白衣上开出红色的花。
被贬到吴县后,司马奕成了“阳痿皇帝”的代名词。他知道桓温怕他复辟,所以每天酗酒纵乐,故意让宠妾当众哺乳,坐实“生子非己”的谣言。有次宴客,他指着宠妾的肚子说:“此儿像龙,必是相龙种。”宾客们低头偷笑,他却在心里滴血——这不是荒唐,是保命的无奈。
咸安二年(372年),妖贼卢悚派人假传太后诏命,要迎他复位。许龙拿着“诏书”跪在门口,他看着那皱巴巴的黄绢,突然想起当年桓温伪造的“太后令”。“太后若真有诏,怎会派你一个小卒?”他摆摆手,让侍卫捆了许龙,转身对宠妾说:“去,把朕的酒壶拿来。”从此,他更沉溺酒色——他知道,只有让桓温觉得他彻底废了,才能保住性命。
太元十一年(386年),司马奕在吴县病逝,时年四十五。临终前,他对着铜镜整理衣冠,看着鬓角的白发,轻声说:“这辈子,最对不起的,是这身龙袍。它跟着朕,受了太多屈辱。”他不知道,历史会如何记载他,只希望那荒唐的罪名,能随着他的死亡,永远埋在吴县的泥土里。后来有人在他的遗物里发现一首诗:“龙椅虽贵不如闲,醉里乾坤胜紫寰。休笑阳痿非我罪,权臣手里做傀儡。”
从司马聃到司马奕,东晋的这三位皇帝,成了桓温权力崛起的背景板。他们的悲剧,不是个人能力问题,而是皇权在门阀与权臣夹缝中的必然宿命。
穆帝司马聃,生而逢时,却逢权臣崛起。两岁登基,十九年傀儡,连亲政都是假象。他的一生,是皇权彻底沦为玩偶的缩影——御案上的朱笔,不过是权臣的提线;朝堂上的诏书,全是别人的剧本。他的存在,证明了在门阀政治下,皇帝的年龄、智识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能否做个安分的木偶。
哀帝司马丕,用荒诞对抗现实。他不是真的想成仙,只是看透了权力的本质——既然无法掌权,不如醉心修仙,求个精神解脱。他的五石散,是逃避的麻醉剂,也是对现实的无声抗议。可惜,在桓温的绝对权力面前,这种抗议显得如此苍白,最终只能成为史书上的一则荒唐轶事。
废帝司马奕,是清醒的痛苦。他明知被诬,却只能自污求生,这份隐忍,比死亡更需要勇气。他的“阳痿生子”谣言,是桓温最狠的刀——不仅废其位,更毁其名。但他用自毁的方式,保住了性命,也让桓温的篡位图谋暂时搁置,这份无奈的智慧,令人心酸。
三帝的故事,是东晋皇权坠落的三部曲。当桓温说出“不能流芳百世,亦当遗臭万年”时,就注定了这三位皇帝的悲剧。他们的皇冠,是权臣手中的玩具;他们的人生,是权力游戏的牺牲品。在门阀与权臣的双重压迫下,东晋的皇权早已名存实亡,而这三位皇帝,不过是历史长河中,被巨浪拍碎的几片浮萍,虽曾短暂浮于水面,终究逃不过沉没的命运。
他们的遭遇告诉我们:在绝对的权力面前,皇帝的身份有时不是荣耀,而是枷锁。当权臣崛起,门阀林立,哪怕是天纵奇才,也难挽皇权于既倒。而这三位皇帝的“无能”与“荒唐”,不过是历史强加给他们的标签,在这些标签背后,是一个时代的无奈与悲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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