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昀抿唇,眼中是说不出的期待,连带着连呼吸也放轻了。
在他的等待中,一个女子从窗中探出了手臂,露了美丽的侧颜,望着远方的雾与雪,是那样悠远从容,与他的距离不过半臂远。
近到只要他伸手就能够到。
弘昀只觉恍如隔世,心口砰砰直跳,一股巨大的喜悦直往心中涌动,激动到不可自拔。
千言万语,待到要开口的时候,却发现喉间哽塞难言。
她清瘦了,然而面容依旧美丽,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多了几条皱纹,并不明显,眼中却没有一丝晦暗,只有笃定从容,精神奕奕,像是被风吹去的明珠,照破山河。
“长……”他顿住。
“干娘,咱们在西城的房子是不是有点旧了,要不换到东城刘家巷那一家去?”
“好。”她启唇,道:“是第三家吧。”
“是,靠阳面儿。”
二人说罢,隔壁的窗子关上了。
那丹珠放下碗筷,“谁在说话,隔壁吗?阿哥当心。”
“不妨事。”弘昀关上了窗子。
日暮时分,弘昀偷偷溜出了府衙,去了东城刘家巷。
到的时候,屋中已经点了灯火,夜幕将要落下。
院中空阔,有几棵树在风中彼此摩挲着枝丫。
他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,又激动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。
他正要上前的时候,门忽然打开了。
长乐瞧见他,愣了一下,一笑,“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他笑了笑,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,明明他们是这个时空最亲近的人,竟然在这数年之后相遇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“进来吧。”长乐笑得温柔。
弘昀踏入屋内,环视了一眼屋内,屋中陈设简单,一盏灯微微点亮,屋中有一股香气,颇雅致。
桌上放茶壶与茶盏,茶碗中有袅袅雾气盘旋,他坐下,看向对面的长乐,目光扫过她面颊,“你还好吗?”
“当然。”长乐笑道。
“怎么在这儿?”
长乐浅浅一笑道:“经商。湖广水系发达,我做的是船上的生意,瓷器茶叶香料,如今还不错。”
长乐说起这些年她经商的过程,当初离开后,她便乘一商船去了海外,游历了海外诸国,在海外待了整整两年,这两年里,她用自己的画技赢得了不少人的关注,衣食无忧,外语她还记得些,所以过的还不错,但作为一个女人,由其是一个异域的女人,还是会遇到周遭的歧视忌惮与戒备。
这一路上她也吃了不少苦。
“……你给我备的银子武器帮了大忙,我救下了一个去南洋的商队东家,番禺人,此人在广州颇有威望,为了答谢我,给我送了一条船,之后我置办了十六条船,都是靠着你给我的积蓄,还有我自己赚的钱置办下来的,湖广之地也有我的铺子。”
弘昀勾唇,眼中满是欣赏,“真厉害。”
长乐摇摇头,船只卖的差不多了,厉害什么,笑道:“终于好好的活一次了。”
弘昀想到在京城时她出手大方,忍不住道:“他在京城挨家挨户搜你,你怎么离开的?弘时……”他惭愧,“是我疏忽,让他吃了苦头。”
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,他那么大的人了,全无心机,可见你和阿媛还是将他保护得好。”长乐笑道,“当初我去京城,一是为了看看你们,二是想叫你提前防备一人。”
弘昀琢磨一瞬,“谁?”
长乐道:“九阿哥胤禟,我在广州的时候见到他了,他认出了我。”
弘昀微微吃惊,长乐道:“是去年出海的时候,朝廷的船坏了,他征集船只,当地的巡抚找到了商行的人,我捐了一条,之后因缘巧合遇到了他,当时他只是惊讶还不确定我的身份,后面在苏禄上岸的时候遇到了倭子国的海盗抢掠当地居民,他跑到了我当时客居的屋舍里。”
“原来如此,我在康熙身边儿的时候看到他说起苏禄战事的折子,只是当时康熙在西北,便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。”弘昀唏嘘,看向她,“你在海外的经历还真是精彩纷呈,想必吃了很多苦。”
“不苦。”长乐含笑望进他眼睛里,“一点也不苦。所以他那里你少不得要堤防一二,我怕他将此事告诉四阿哥。”
弘昀琢磨一瞬,道:“你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吗?”
“当然没有。但是他不依不饶非要说我是四福晋如何如何,被我用银针将他弄晕了,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了。”
弘昀微微松了口气,道:“如果他认定是你,必要查你的身份,广州那儿知道你底细的人多吗?之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是……”
“我之前收养的一个孩子,跟着我学画和经商,温和忠义,信得过。”长乐道:“我在广州痕迹较多,九阿哥要查应该能查出我的身份,虽是假身份,但是他这个人比较机敏,怕是能猜出来。
所以我去年回来后就将自己的产业卖了出去,给此前相熟的人放了假消息,在湖广安了家,我想着过一阵子去西北,听说那儿的玉石不错。”
弘昀颔笑,“你想做玉石生意?是个好主意,但是十四阿哥曾在那里经营新城,不知道他会不会再被派到西北去。”
长乐沉吟一瞬,“那我便不能去那儿了,我还想着去西北看看呢,看看草原,看看沙漠。”
“想去就去吧,或者去蒙古也行。”
长乐摇头,“那儿多的是格格公主,我若是去了不知被多少人认出来,到时候怎么解释,还是去西北,我这回去京城置办了一个小铺子,专门用来咱们联络消息的,日后我若送信,会将信送到海货铺里去,你可以常去。”
弘昀摇头直叹息,“长乐,这么多没见,你真是脱胎换骨。”
长乐失笑,道:“听说你是世子了,难得,你竟能叫康熙越过弘晖立你为世子。”
“距离那个位置还太远,”弘昀道敲了敲桌子,“我得快点了。”
“不要急,比起那个位置,改变这个世界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?”长乐笑道:“我在新学周围瞧过,虽然没有进去,但是对新学的事儿打听的不少,这些年你做了许许多多改变这个时代的事儿,好像还在西北造了什么神车?”
弘昀哈哈大笑,“不是,是火车。”
“火车?!”长乐惊讶,“你把火车也造出来了?已经投入使用了?”
“两节小型火车而已,路现在还在修,打算将几处要道连接起来。电话那些的应该也能在明年年初的时候在京城铺开。”
长乐欢喜不已,不住称赞,“弘昀,你真是厉害。”
“跟我来,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。”这些年他出了担心她的安危就是担心她的身体,只要他过的好,她就放心了。
……
黄州府,府衙内,一灯如豆。
弘昀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,他见屋中的灯亮着,以为是那丹珠在屋中,推门而入,屋外的冷风骤然吹灭了桌上的灯火。
“哎!”弘昀在门口定了一下,适应突来的黑暗,“那丹珠?”
“奴才在,阿哥慢点。”那丹珠语气里满是激动。
屋中忽然一亮,火折子将桌上的烛台点亮了,照出胤禛的面,那丹珠正立在一边儿,瞧着他,用眼神示意。
“去哪儿了?”
弘昀笑了笑道:“阿玛,阿玛这么晚了怎么没有回去休息。”
胤禛道:“过来坐。”
弘昀上前,坐到他对面,扫了一眼他面上的神色,见他望来,道:“儿子之前出去逛了逛。”
“逛哪里要逛到夜半。”
弘昀赧然,道:“儿子知错,明儿不是要出发去长沙府,阿玛该好好歇一歇养足精神才是。”
“这句话给你也一样。跑哪儿去了?”胤禛一双厉眸在他面上,脖子上,衣服上扫过,“我们来此是办正事的,不是叫你来游玩的。”
“是。”弘昀应下。
胤禛见他居然准备打哈哈,道:“皇上已经给你定了一门亲事,福晋已经选好,不三不四的地方就不要去了!”
弘昀愣了一下,胤禛道:“本来要与你商量那几个文人的事儿,不想你倒好,玩儿到了三更半夜。”
“儿子知错。”弘昀没有辩驳。
胤禛道:“睡吧,我先回了。”
“儿子送阿玛。”
胤禛出去后,弘昀摇头失笑,看向那丹珠,那丹珠连忙道:“前面王爷寻阿哥不见,便问奴才,病下的这些日阿哥都去了哪些地方,奴才便说阿哥只是散散步,去过一次青楼,今儿去了酒楼。”
“……”
作者有话说:
长乐脱胎换骨了,她真的好从容淡定,她活过来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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