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杰把最后一张名片塞进内袋时，后颈的汗已经洇湿了衬衫领。
万博轩的牛皮纸袋还攥在他手里，纸张窸窣声混着走廊里残留的人声，像团乱麻缠着太阳穴——这是他连续开了三场商务会后的第47分钟，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大腿发麻，陈景明的消息又弹出来：\"52号店的杨姐把新品奶盖调咸了，姜雅琴正拿小勺子戳杯子呢。\"
\"万总。\"他转身时领带歪了半寸，却没心思整理，\"拼多多的年度框架我让助理明早十点发到您邮箱。\"手指虚虚点了点牛皮纸袋，\"但大润发那批老员工，我确实不能接。\"
万博轩的圆框眼镜滑到鼻尖，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：\"可他们在零售业干了十几年，经验——\"
\"经验会变成惯性。\"沈杰打断他，指节敲了敲牛皮纸袋上印着的\"万隆商贸\"logo，\"您上个月去51号店看过的，我们的点单系统从扫码到出杯只要90秒。
老员工习惯了手写点单本，培训三次还记不住会员折扣规则。\"他扯松领带，喉结滚动时带着点疲惫的沙哑，\"我要的是能跟上互联网节奏的人，不是需要供着的'老法师'。\"
万博轩张了张嘴，最终把到嘴边的\"沈总太心狠\"咽了回去。
他看着沈杰转身走向电梯，年轻人西装后背被汗浸出浅灰色的印子，却走得笔直——像根压不弯的青竹。
电梯门合上的瞬间，沈杰倚着金属内壁闭了闭眼。
手机又震，这次是姜雅琴发来的语音，带着点气鼓鼓的鼻音：\"陈景明说你在和万总谈合作，那我的杨枝甘露是不是要等明天才能喝到？\"尾音像被糖浸过的丝线，轻轻挠着他耳膜。
他勾着唇按了回拨键，却在听见\"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\"时皱起眉——姜雅琴很少关手机，除非...
电梯\"叮\"地停在一楼。
沈杰快步穿过大堂时，西装外套被他搭在臂弯，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——那是大二时姜雅琴送的，说\"创业老板也要有学生气\"。
他走到停车场，刚拉开车门就闻到副驾驶飘来的奶香味，陈景明正翘着二郎腿啃菠萝包，脚边堆着五杯贴着\"新品测试\"标签的奶茶。
\"我就说你会先来拿喝的。\"陈景明把最上面那杯推过去，吸管已经插好，\"姜雅琴特意给你留的，珍珠煮了七分软。\"他晃了晃手机屏幕，\"刚才她室友林慧语发消息，说雅琴在宿舍吐了一上午，让我提醒你...\"
沈杰的手指突然收紧，塑料杯身发出\"咔\"的脆响。
奶茶顺着指缝溢出来，沾在他虎口的创可贴上——那是昨天装货架时划的，姜雅琴给他贴的卡通创可贴，现在被奶茶泡得发皱。
\"吐？\"他的声音发紧，\"什么时候的事？\"
\"就半小时前。\"陈景明察觉不对，坐直身子，\"慧语说雅琴早上吃了煎饼果子就不对劲，现在蜷在床帘里不肯说话。\"他盯着沈杰突然发白的脸，突然笑出声，\"哎你不会以为——\"
\"闭嘴。\"沈杰扯过纸巾胡乱擦手，钥匙插进点火孔时手都在抖。
引擎轰鸣声里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。
上个月他们去医院做入职体检，姜雅琴的检查单他看过，生理期向来准得像钟表；可如果是...他不敢往下想，方向盘被捏得泛白。
到学校时已经过了晚饭点。
沈杰把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，仰头望着六楼亮着灯的窗户——306，他记得门牌号。
宿管阿姨正趴在前台打毛衣，抬头见是他，挥了挥手：\"又来找姜同学？
她室友说她不舒服，你轻点儿。\"
他攥着从奶茶店顺来的保温桶（装着刚煮的小米粥），爬楼梯时膝盖发酸——这具23岁的身体，竟比前世35岁时还累。
到三楼转角，他听见两个女生的笑声从306传来，其中一个是林慧语的大嗓门：\"雅琴你别躲啊，沈杰要是冲上来，你打算怎么说？\"
门虚掩着，他推开门的瞬间，正看见姜雅琴蜷在靠窗的下铺，床帘被她扯得歪歪扭扭，耳尖红得要滴血。
林慧语坐在她脚边，举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：\"我就说发'我好像怀孕了'他肯定急，你看他回的'在哪家医院？
我马上到'，笑死——\"
\"林慧语！\"姜雅琴抓起枕头砸过去，却在看见门口的沈杰时僵住。
保温桶\"咚\"地砸在地上，小米粥溅在她的拖鞋上。
她张了张嘴，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：\"我...我没...\"
\"没怀孕。\"沈杰弯腰捡起保温桶，指腹蹭掉她拖鞋上的粥渍，抬头时眼底还带着未褪的慌乱，却弯起了嘴角，\"我给慧语发消息问末次月经时间，她回'啊？
'的时候我就知道了。\"他伸手揉乱姜雅琴的头发，发顶翘起的呆毛扫过他掌心，\"医学生要是连这个都分不清，我可要考虑退货了。\"
林慧语捂着肚子笑倒在椅子上：\"沈哥你也太贼了！
雅琴说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，我就想逗逗你——\"她突然住了嘴，盯着姜雅琴红透的脸，眼珠转了转，\"不过说到这个...雅琴今天下午在阳台站了半小时，就为了看你从创业园回来的路。\"
姜雅琴猛地拽过被子蒙住头，闷声闷气的抗议从被子里钻出来：\"林慧语你再说我就把你藏的辣条全扔掉！\"
沈杰在床沿坐下，隔着被子轻拍她后背。
窗外的法桐絮飘进来，落在他手背，像极了早上会议时飘进的那片。
他低头看着被子下微微起伏的身影，突然想起前世此刻——他正蹲在人才市场门口啃冷掉的包子，听着\"本科不要\"的吆喝；而现在，他的掌心隔着薄被，能摸到姜雅琴的心跳，一下一下，和他的心跳撞在一起。
\"明天下午没课。\"他凑近被子，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，\"我带你去看电影，新上的《变形金刚2》。\"
被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，姜雅琴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，勾住他小拇指。
林慧语识趣地抱起外套往外走，经过门口时冲他挤眉弄眼：\"沈哥，雅琴刚才还说...要是你今天不来，她就...就假装哭给你看。\"
沈杰望着林慧语蹦跳着跑远的背影，又低头看向自己被勾住的小拇指。
姜雅琴的手指凉丝丝的，却把他的指尖焐得发烫。
他轻轻反勾回去，窗外的法桐絮还在飘，飘进306的窗户，飘落在两个交叠的手背上，像撒了把星星。
搜读小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