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政府的小会议室里,郑仪和赵兴汉对坐。
赵兴汉手里把玩着一串古朴的佛珠,神色淡然地望着窗外的老槐树,对郑仪的谈话请求显得兴致缺缺。
他身材清瘦,穿着简单的中式立领衬衫,在一众西装革履的干部中显得格格不入。
“赵书记,民政这块工作还是需要您来把关。”
郑仪将一摞贫困家庭档案推到他面前。
赵兴汉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,瞥了眼档案,轻轻摇头:
“郑镇长年轻有为,我这老朽就不掺和了。”
郑仪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位大塘镇的三把手——赵兴汉45岁,县里来的干部,分管民政、组织工作,却几乎不参与任何实际事务。
传闻他每日上班就是喝茶看书,到点走人,连班子会议都时常请假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人,在镇上却有“赵菩萨”的雅号,口碑还挺好。
“既然如此,民政工作我就直接接手了。”
郑仪试探道。
赵兴汉闻言竟露出一丝笑意:
“早该如此。”
他没有丝毫不舍,反而如释重负般从抽屉里取出公章和钥匙:
“这是民政办保险柜的钥匙,各类批文的盖章流程都在这里...”
交接利落得令人意外。
郑仪微微皱眉:
“赵书记对大塘镇没有想法?”
赵兴汉那双略带倦怠的眼睛里泛出一丝笑意:
“郑镇长看来查过我了。”
他拨弄着佛珠,语气平淡得像是谈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:
“既然您都知道,何必再来试探?我不过是个废人,在这大塘镇混个闲职罢了。”
郑仪注视着他,缓缓道:
“赵书记才四十五岁,未必甘心这样过一辈子吧?”
“甘心?”
赵兴汉手中的佛珠突然一停,眼底闪过一丝回忆,却又很快归于淡然。
“郑镇长,官场里的甘心不甘心,都是笑话。”
他推开椅子起身,走到窗前,背影透着几分落寞:
“我父亲当年风光时,我若肯上进,如今也不至于窝在这小镇里。可那时我嫌做官太累,不如歌舞升平来得痛快。”
他转过头,嘴角带着自嘲的笑:
“后来家里倒了,我倒是想爬了,可谁又会拉一把过气家族的破落户?”
郑仪没有立即答话。
赵兴汉家的事他查过——其父曾官至省财政厅,在当年也算显赫一时。可惜后来站错队,被排挤到闲职,最终郁郁而终。
而赵兴汉,年少时仗着家世优渥,整日游手好闲,连公务员都是父亲托关系给塞进去的。等到家势败落,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成了圈子里最边缘的那个人。
赵兴汉的目光透过窗子,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,手里的佛珠无意识地转着。他忽然笑了,那种看透世事的笑。
“郑镇长啊,你觉得人力到底能改变多少?”
佛珠在指尖缓缓转动,一颗、一颗,像是计数的时光。
“我这辈子算是明白了一件事——人再拼命,也逃不脱一股‘势’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通透感。
“我家老头子当年步步算计,最后还是站错了队;我大哥不信邪,非要往上爬,结果摔得更惨……”
手指一顿,佛珠停住。
“而我呢?懒得争,反而落得清净。”
搜读小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