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生
陆无声搀扶着朝雾,警惕地环顾四周,想要找出声音的来源,朝雾却朝她摇摇头,示意不必去寻。
这声音的主人不是神墓之主便是神墓看守者,贸然与其对上,她们定是讨不得什么好的。
女声继续道。
“好久没见过外人来了,来者即客,客人若是有心,便该先将名字报上,容我等斟酌一番后,为客人引路才是。”
朝雾眼神示意陆无声,陆无声会意,向前一步,拱手有礼道:“前辈,在下苍祁陆无声。”
“陆无声?”女声似乎轻笑了下,也不知是赞同还是旁的什么,淡淡道了句,“好名字。”
“前辈,在下朝雾。”
“苍祁的神女?”
苍祁神女代代取名朝雾。
朝雾含笑,不卑不亢:“是。”
女声轻微讶然后,简单“嗯”了声,然后向始终未出声的两人问道。
“那这两位客人呢?”
明明四周什么都没有,可桑绘却觉得有道目光精准地向他们投来,落在肩头,如有实质。
“呦,没注意,还是位贵客,渊主驾到未曾远迎啊。”
虽是如此说着,可女声的语气依旧充满了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。
傅绪州不气不恼,面上神色依旧,他侧眸望了眼桑绘才道:“在下傅绪州。”
桑绘眉眼一弯:“桑绘。”
那道目光落在桑绘身上时,不经意地一停顿,接着向十方游走,十方剑发出轻微的铮鸣,却在一瞬间被桑绘压制住,桑绘面上含笑,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。
女声静了静,才重新端起威严道:“来者即客,诸位客人不远万里来到此处,定是有所求的,我等遵从神主意愿,为客者,入神墓,择命门,诸客,请择!”
话音落下,几人面前忽地浮现两扇光门,白炽光明晃晃地似要吞噬所有,桑绘望着两扇门,视线飘忽不明。
女声轻飘飘地开口,语调清冷缓慢,但在有心人耳中却宛如蛊惑。
“每扇门后面都有神主留下的赠礼,客人,谨慎选择啊。”
朝雾擡起眼皮,眸光明亮:“若我欲得神器,该选哪扇门呢?”
她将自己的野心坦坦荡荡摆在所有人面前,女声沉默片刻,轻笑一声,高高在上的笑声好似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,而此刻,她正顺从着纵容着溺爱着这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“神主的安排,我等不得而知,不过……”她话锋一转,轻而易举调动起朝雾的心,“先入者总是有些优待的,您说呢?”
桑绘闻言,神色不变,只是轻轻按住了腰间的十方剑。
朝雾笑:“我明白了。”
她不带丝毫犹豫,立即高声呼唤陆无声,随着朝雾话音响起,陆无声瞬间会意,脚尖一跃,从腰间刹那抽出的长鞭高高扬起,傅绪州正要擡手挡下,却被桑绘一只手按住。
下一刻,陆无声的身子停滞在半空,须臾一瞬,便被右边的门吸去。
“神宫门前不可斗殴哦,客人。”
女声轻笑起来。
这显然是朝雾所料不及的,她侧眸看向桑绘,桑绘眉眼带笑,姿态乖巧,好似什么都不知道,又好似什么都知道,朝雾垂落的手指不自觉蜷起,她眯眼看着桑绘,桑绘笑笑轻声提醒。
“再不去追可来不及了。”
朝雾眸光微闪,犀利的视线在桑绘身上扫了又扫,半晌,她蹒跚着步子走入陆无声被吸去的那扇门。
光门将朝雾的身形吞没。
“贵客,不选吗?”
桑绘擡头,指腹传来温热的触感,她朝傅绪州一笑,牵起傅绪州毫不犹豫越过面前的两道光门,朝前方的正殿大门走去。
女声只说了择门,却从未说过,只能择光门。
那道视线如影随形,伴随着桑绘一直走到正殿的朱雀雕像前,桑绘擡眸,朱雀眉间的那点红意倒映在她的眸底,她眸光一闪,擡起了手,纤长的手指抚摸上朱雀眉间那点朱红。
刹那间,朱雀阖着的眸子睁开,合起的羽翼也瞬间张开,紧接着,它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,霎时,响彻云霄。
耳旁,温热的感觉些许将这声音隔绝,桑绘擡眸,与傅绪州对视,她眸子明亮,笑靥明媚。
“小姑娘,你叫什么?”
半晌,朱雀停止了鸣叫,它抖了抖羽翼,略微低头,与桑绘视线相对,片刻,它发出了属于人族青年的声音,懒懒散散的,似是刚从沉眠中苏醒。
“桑绘。”
“桑?”朱雀歪歪头,眼睛出现了明显的疑惑,“可你身上有龙族的气息,还有孤云那群人的气息……”
弄得他还以为是故友来了。
“又名微生雀。”
又名?
朱雀更不理解了,他想了半天,觉着这个话题着实麻烦,索性不再去想。
人族一向事多,繁缛礼节多得他一只鸟两个头大。
“好吧好吧,那你来是为了什么?”
“我想借追忆一用。”
“追忆,追忆……哦,想起来了,那个他看得老严了,你要是想拿,可得麻烦喽。”
桑绘眉眼一弯:“没关系。”
朱雀又转头看向傅绪州,眯了眯眼,打量了半天,眸子忽地瞪大:“哎?渊主,你来这干吗?”
桑绘将两人相连的手擡起,摇了摇。
“陪我来的。”
朱雀像是终于从迷迷糊糊的刚睡醒状态下醒来,眼睛咕溜咕溜在眼眶中转个不停,半晌才张嘴。
“我去。”
如果这小姑娘真是孤云那群人的后人,那她和渊主在一起……哇,好刺激。
朱雀眼中迸溅出好奇的光彩:“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?孤云同意你和他在一起吗?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啊?”
眼看着朱雀的问题越来越多,虚空中,女声轻飘飘一句话,制止住了朱雀的滔滔不绝的问题。
“你睡够了吗?”
朱雀沉默,接着嘿嘿一笑:“好了好了,不为难你们这对有情人了,快进去吧,记得替我向你追忆问好。”
朱雀虚虚张开翅膀,火红的光泽刹那间照耀整座玉宫,他眉心朱红亮得惊人,羽翼拢起时,沉寂的仙乐萦绕开来,一根金线缠上桑绘的手指,傅绪州顺着金线所指的方向看去。
巍峨的玉殿正门缓缓敞开,宛如无声地邀约。
桑绘与傅绪州对视一眼,点头。
“走吧。”
朱雀虚动翅膀,作了道别。
“孤云的小姑娘,和你聊天很高兴,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。”
桑绘回眸,笑:“好啊。”
两人身影被玉殿正门吞没,朱雀打了个哈欠,收起翅膀,玉门缓缓关闭。
“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来找追忆啊,这神墓一天来一个客人,累死我了。”
虚空中的女声似乎是笑了笑,淡淡道:“人间十载,神墓一日,对人间来说,已过了多年。”
“也不知道孤云这小姑娘能走到哪个地步……”
朱雀又打了个哈欠,似是困极了,打到一半突然想起来,方才好像没告诉那小姑娘,孤云微生氏的人在后面守着了。
算了算了,反正是自家孩子,应该不至于打死。
想到着,他心放下,安心地合上了眼,重新化作了石像。
玉般的神宫再次沉寂下来,仙雾慢慢弥漫上阶梯,覆盖在整座白玉色宫殿。
与此同时,林丹卿正游走在无名洲居民中,神器外溢的力量越来越强,无名洲居民的病症也越来越重。
他们已无力去寻那些外乡人报仇,只能恶狠狠盯着每一个经过的外乡人,拖着虚弱的身体拒绝除了林丹卿以外任何外乡人的接近。
“虎子,呜呜呜……”女人抱着紧闭双眼的孩子呜咽地哭着,嗓音嘶哑,“怎么办啊?”
“大娘,您把孩子交给我,我是医修,我可以给孩子治的。”
女弟子苦口婆心在一侧劝慰着,但女人明显不信,不仅不信,她还露出一副极度厌恶的神色,用红肿的眼睛恶狠狠盯着女弟子。
“滚!要不是因为你们这群外乡人,我儿怎会如此!你们还杀了洲主!滚啊!”
那日他们去寻洲主,却发现洲主府人去楼空,一片狼藉,而洲主设下的用以守着无名洲的结界也随之消失,不久后,便是这群外乡人大量涌入无名洲。
失去了结界的保护,她们便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。
“我说了很多次的,大娘,这病不是我们带来的,我们更没有杀洲主。”女弟子舔了舔唇,神色明显委屈,但她仍然竭力耐心劝着。
南善渊站在门口,斜靠着木门,眸光显然不在屋内,他略微歪头,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,脑海随意想着。
也不知道桑绘现在怎么样了?
桑霁叛变,须屹一战修仙界未战先衰,谁也说不准,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渊地的卧底,连抚桑洲主都能叛变,身边普通修士叛变也不是没可能,说不定就在某日对自己痛下杀手了。
桑霁叛变,首当其冲的便是抚桑,如今修士对抚桑人皆是怀疑,就连井宿都被暗中监视起来。
说要共伐渊地的无荒城修士如今未战便是人心大乱,着实好笑了。
黄昏的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,余晖有意无意落在墙头,脚步声踩着落叶靠近,南善渊侧眸。
“可以了吗?”
女弟子顿时有些忍不住了,眼眶一红便是道:“师兄……”
南善渊:“我来时便告诉过你,她们只信林丹卿,林丹卿都没能解决的病症,你更不可能,是你非要来的。”
这话说得着实冷漠。
女弟子咬着唇,低下头不敢说话,内心的骄傲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内,被磨了个彻底。
“行了,回吧,你表哥还等着你了。”
女弟子头低低地应了声。
回到流溟弟子的住处,南琥正懒散地倚靠在木椅上,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玩弄着一块木牌,听见脚步声靠近,他目光随意一瞥,见是南善渊,又随意地收回。
“回来了。”
南善渊笑了笑:“下次可不要把小孩子交给我带了。”
南琥也笑了:“本想着你最会带孩子了。”
南善渊:“从哪里听到的假消息?”
“不是吗?据说你在抚桑时,有个关系很好的妹妹,怎么,我说得不对吗?”
南善渊微微挑眉,唇角虽是勾着的,可眸底却并无笑意,他开口:“对,很对。”
南琥笑意一顿。
南善渊轻轻拍拍他的肩头:“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管。”
想用桑绘威胁他,着实有些失算。
他与南琥,相辅相成,不管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,南琥都不会在这个时间将这个消息传出去,这个时候传出去,虽说可以作势,假说南善渊与桑氏,与抚桑曾交好,有可能是渊地的卧底,从而将南善渊逐出南氏,甚至逐出师门。
但也势必会对南琥造成威胁,南靖也大可借此做文章,毕竟,与卧底为友的,难保不也是卧底。
南琥也的确如南善渊所想,轻笑了声,没再对南善渊说话,他缓缓直起身,对表妹道。
“知错了?”
表妹乖乖认错:“是我错了,表兄,我不任性了。”
但南琥面上表现得并不怎么在意,他略微点头:“知道就好,这几日安安分分在这待着,有事我会通知你的。”
想了想,这毕竟是自己表妹,更是难得天赋不错的医修,南琥耐下性子。
“你也不必难过,你先天源力五阶,如今你年纪尚小,是该专心修炼,治病救人莫要心急,日后自会有机会的。”
他看着表妹,也不知她听没听得进去,只是听得一句“是表兄”,然后再无后话。
南琥颔首:“回去休息吧。”
“是,表兄。”
南琥点点头,不再理会她,反而转眸看向南善渊。
“你待会儿还要出去?”
南善渊点头。
南琥想了想:“避着点人,别让人看见了。”
南善渊笑笑:“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,至于吗?”
南琥摇摇头,意味深长:“若是洪水猛兽,才不可怕,避着些,对你对她们都好。”
南琥刻意在“她们”上咬重了字音,南善渊唇角笑意平下,随意应了句。
“知道了。”
接着摆摆手,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。
南琥望着他的背影,半晌,重新躺回木椅,不知是想到了什么,他举起手上的木牌,木牌在半空中摇摇晃晃,遮挡住太阳的余晖。
神墓出,神器的消息彻底暴露,不少修士都悄悄从须屹离开,赶来无名洲,不方便来的,也都会派得意弟子前来打探消息。
只是多少人汇聚无名洲,就有多少人抓耳挠腮。
只见神墓高高挂,不知神墓从何进,每天面对着神墓洞口处冥思苦想的人不在少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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